第章打破平衡的代价
郑一铭听了王克勤的话，不置可否。王克勤又说，赶明儿，那些剩下的煤炭，我叫人给生产部送过去？
郑一铭皱了皱眉，说，那些用了，不会出事吗？
王克勤道，问题总得解决嘛。
郑一铭声音略微抬高，道，这叫解决问题？
王克勤就等着郑一铭的质疑，凭他对郑一铭的了解和刚才的观察，这其间的事情，郑一铭怕是还不明白。他顿了顿，道，不如小朱先回去，我给郑部长讲讲这事背后的根源？
未及郑一铭回答，朱诗雨先不干了，道，讲就讲吧，我也想知道。
郑一铭点头，说，正好我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你来讲，我们听。
王克勤道，我们这次，其实是内外交困。
果然不光是外部矛盾，这次其实是上次内部矛盾的延续吗？郑一铭想着，见王克勤停了话头，左顾右盼一番，似乎是在确认一起吃饭的人是否确实离开。郑一铭想了想，道，要不到我车里说吧。
三人坐进了郑一铭的凯美瑞。来的时候，就是郑一铭载着朱诗雨和王克勤一起来的饭店，此时为了方便听王克勤讲话，郑一铭和王克勤都坐在了后座，朱诗雨则坐到了副驾驶。
王克勤道，首先，给郑部长讲一下质量部内部的关系。
郑部长知道，质量部现在有三个副部长，王克勤道。先说杨彩霞，你也知道，她和赵进义走得近，她管理下的计量科、检验科、化验室和检验中心，都算是赵进义可以伸手的地方。再说关广磊，他管标准科和投诉中心，他算是销售部马菁菁的人。再有就是王良超，管着体系科和管理改进科，这人就是个和稀泥的。加上我管的行*科，质量部总共就这些部门。
王克勤顿了顿，接着说，体系和管理改进不都是王良超在管吗？本来年前让你升任副部长，是想把体系科给你主管，结果过了年你就直接升职部长，连我也没想到能这么快。这一下子，底下那几个人都不太服气。他们都是老人了，都觉得自己够资格当这个正部长，你这一空降，他们都没戏了，难免心里不爽。那三个人还都是资历比较老的，也不好管。
朱诗雨扒着座椅回头听王克勤讲这些，见王克勤停顿，便插话问道，那这些部门，该怎么平衡呢？
朱诗雨的问题正正问到郑一铭心坎上。只有关系平衡了，才能正式开展工作，他不由得赞许地看了朱诗雨一眼。
王克勤道，我现在就说一下这个事。像之前吴部长在任的时候，大家之间有一个平衡的纽带。每采购一批东西，里边都有一部分钱，是三家在一起公开分的。之前这种事都是质量部来主导，这也算是质量部的一个职能。
郑一铭道，哪三家？质量、生产、采购？
王克勤道，对，就是今天吃饭我们这三家。
郑一铭道，你刚刚说每采购一批货，就有钱要分，这个钱从哪儿来？
王克勤道，就拿这次的煤炭作例子。我们电池厂也算是用煤炭的大户了，煤炭这块就是个非常主要的来钱道儿。煤炭根据大卡含量分好多等级，高等级的，就比较贵。那测量大卡含量时，测多测少，不就是质量部说了算吗？所以这煤是什么等级，就也是质量部说了算。
朱诗雨发出一声气音的轻笑。那声音很小，王克勤都没注意到，郑一铭却注意到了。
王克勤顺着郑一铭的目光向朱诗雨投来探询的目光，朱诗雨忙道，没什么。就是刚才听你说的话挺……奇怪的。
王克勤道，哪里奇怪？
朱诗雨道，煤里含多少热量，属于什么等级，怎么是质量部说了算呢？要我说，煤是什么等级就是这煤说了算，它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郑一铭心中被轻轻一击。他很久没有听到与自己所思如此接近的话语了，心想自己这回真是选对了人，朱诗雨在质量方面的观点与自己如此相合，以后工作起来一定很自在。
王克勤听了朱诗雨的话，却皱了眉。他虽然面露不赞同之色，却也不会直接下了朱诗雨的面子，只道，可能是我讲的还不够明白。这样吧，郑部长。
王克勤把视线重新投回郑一铭这里，道，比如说，正常这煤测定数值是，我们说是。
那这样，煤的等级上升了，我们的价钱就可以定高一点，跟财务报的时候，就是这个价钱。
但采购部实际买的时候，是按数值的价钱买的，这中间的差价，我们三家就一分。之前一直都是这种模式，结果郑部长你来了以后，就不参与这个事了，这平衡，就给打破了。
郑一铭震惊道，一直都是这种模式？瞒着董事长做这种事？这不是偷公司钱吗？
王克勤道，嗨，什么偷，郑部长可言重了。这模式，大家敢这么做，当然是因为董事长认可啊！公司是不会把钱分给股民的。
郑一铭道，什么叫不会把钱分给股民？
王克勤道，公司规模那么大，能挣的钱，通过各个环节早就都流走了，怎么可能让股民挣到？各个部门各自挣钱，这都是董事长默许的，所以每个部门挣完了钱，就都要给董事长分一些，就是这么个道理。
王克勤犹豫片刻，又道，郑部长，你上任以来，首先就是严抓检验。想通过严格采购标准提升质量，这个我能理解，但是实际操作的时候，并不用过于死板。
比如煤炭里含多少热量，每个标号卖多少钱，或者其他原材料里含多少稀有元素，是六成还是七成，这都不是那么严格的事情。检验也不用检验那么严格，然后财务部说多少钱就是多少了，采购部比着质量部说的，达到一个平衡就行了。
王克勤顿了一顿，接着道，其实我之前，说收副部长的签字权，也只是说点到为止。副部长们较劲，给点颜色就行了，真收了他们的权力，哪有心里不怨的？检验权力都收归到部长这里，所有的检验结果都得经部长审核，签字，还要复检。副部长们原来都有签字权，现在没了，实际上失去的是分钱的这个权力，你是把长久以来的这个平衡给打破了。
彻底打破平衡，怎么能不伤筋动骨？原来三家一直在一起分钱，现在，郑部长你自己不想参与这个事，还不让副部长们参与，他们肯定不乐意，肯定是要搞事情的呀。
郑一铭听罢，心里连连摇头。怎么每个岗位，背后都是一根利益线？各个部门，各个领导都不是一心为公司做事，都是在不停地找为自己生财的机会。
难怪之前，马菁菁和赵进义在会议上争抢质量部，别看质量部在公司里不起眼，分钱的地方居然这么多，而且对于那些公司高层来说，多一个部门就多一个地盘。像生产部，本来应该一心想着把生产搞好，现在看来，非但没有一心做生产，反而借助搞生产的权力，大把为自己敛钱。王克勤说的确实有道理，公司的钱不可能是股民的，早在各个环节，钱就已经被分走了。
郑一铭又想想王克勤所说的这种“模式”，觉得无论如何还是要不得，开口道，就算像你说的，这行为是董事长默认的。可是质量问题要不得马虎，在材料标准上放水，产品怎么能好？质量问题一旦出了事，就是大事，我们怎么能冒这种风险？
王克勤对答如流，道，这整个都是一个大的平衡。实际上，所有的材料都没有什么真正的标准，这材料合不合格，能有多少钱，明白的人凭经验一眼就判断出来了。剩了多少钱，大家再各自挣点。
关于郑部长你之前不明白的，合格的说不能用，不合格的说能用，因为这本质上不是材料本身的问题，是看有没有达成利益平衡。根本就没有标准，就是生产部说了算。生产部核心人员要是没拿好处，管你标准是不是合格，就是不能用。
本来他们吃完饭，天就已经擦黑，现在更是完全暗了下来。王克勤把这事讲得清清楚楚，也不多作久留，便下车告辞。郑一铭应了，并让对方注意安全，自己也下了车，挪到驾驶位上，道，我开车把小朱送回公司取车。
王克勤离开，朱诗雨道，师哥，这回我算是听明白了。
郑一铭道，哦？怎么个明白法？
朱诗雨道，师哥一上任，就严抓检验。副部长们本就不服，这一下又影响到自身，就在质量部内部自导自演，不配合工作。然后师哥你把签字权收回，他们没了权力，表面上不得不服从，但其实师哥这个举措，是把之前杨彩霞他们收钱的利益格局打破了。比如这次的煤炭，本来是杨彩霞把控检测，想把价格定高一点，然后大家一分。结果师哥不想收钱，害得他们也捞不着钱，他们忍不了了，就想搞事情。杨彩霞和生产部关系好，就撺掇生产部长找茬。
本质就是内部不和谐，小事闹大了嘛！
郑一铭心里啧啧称奇。朱诗雨今天才当上部长助理，之前的事应该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经过酒局和王克勤的讲解，居然把事情理得如此清晰，确实极具智慧和才能。
郑一铭道，你说的很对。可我觉得，这件事不是单纯的断不断财路的问题。如果想让这些人听话，核心方法就是利益平衡，这还比较容易，就像王克勤说的，有现成的“模式”。我知道现阶段，很多事情不能急于求成。比如说退一万步，我遵守了这个“模式”，人们就能干正事，做好质量，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关键就是，就我现在看到的这些人而言，他们就是不干正事。想让这些人把质量干好，简直是一派空想。
朱诗雨道，师哥说的没错，平衡利益，这些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本质之道。现在的“模式”，其实完全是听生产部的。生产部在里边分钱时拿大头，然后质量留一部分，采购留一部分，一直像这样的话，怎么能保障质量呢？这完全是由生产部主导，哪天生产部出什么问题了，质量部也连带会有很大的问题，到时候这个模式怎么办？就又是一堆麻烦事。
郑一铭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就是觉得，质量部长该做的工作很多，不能每天处理这些扯皮的杂事。我上任没几天，尽是喝酒，分钱，内部矛盾。难道质量部长就是这样的工作模式吗？质量提升任重道远，要做的工作还一大堆呢，每天却在处理这些勾心斗角、鸡毛蒜皮的麻烦事，我真觉得特别不值。
朱诗雨也叹了一口气，道，现在都是这样，确实是没办法。
她顿了顿，随即想到了什么，又高兴起来，道，师哥，我们换个话题，研究研究怎么提高质量吧？我觉得提高质量，首先就得提高检验水平。
郑一铭十分认同。他是当过好几年检验员的，很清楚检验的问题。硬件不行，检验设备跟不上，检验员的工作失误率也太大了。要说质量问题，主要的矛盾根源就在检验能力。
朱诗雨道，我觉得，我们得在检验设备上投入一下。人们观念改变难，得循序渐进地来，但硬件可以先一步跟上。
郑一铭连连点头。如果天色还早，他真想找个地方，和朱诗雨坐下，好好地交流一番质量方面的心得。他看了看车窗外，满心的激情顿时被浇灭了些。天已经黑得透彻，时间也晚了。
郑一铭发动车子，道，我送你回单位取车，路上我们接着说检验的事。
朱诗雨听了，道，不用回公司了，师哥，我今天没开车来。昨天车子擦碰了一下，现在还没去4S店取呢。
郑一铭道，那我直接送你回家吧。你家住哪里？
朱诗雨道，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郑一铭坚持道，天这么晚了，你自己回家不安全。我送你一趟，也不耽误什么事。
朱诗雨却出人意料地坚决，她一边连连摆手说着不用了，一边就开了车门下车。郑一铭怕她不安全，也跟着下了车，道，有什么客气的？还是我送你吧。
朱诗雨摇摇头，异常坚决。郑一铭也不擅长反复推让，只好陪她来到马路上等空车。很快就来了一辆出租车，郑一铭抬手拦下，又不放心地嘱咐她注意安全。
听着郑一铭的嘱咐，朱诗雨眯眼笑了，说，师哥放心吧！我没问题的，又不是 次走夜路啦。
郑一铭闻言，反倒皱了眉，道，女孩子尽量少走夜路，真的很不安全。
朱诗雨笑出声来，道，师哥还是那样，一点都没变，像个老干部似的！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一般很少回家晚，今天不是有工作嘛！师哥就放心！
郑一铭这才点点头。朱诗雨上了出租车，关上车门。郑一铭站在路边和她摆手再见，朱诗雨也把窗子摇下来，向他摆手，道，师哥也快回去吧！
郑一铭目送出租车离去，转而回到自己的车子上。这些日子对自己来说阴沉沉的工作气氛，由于朱诗雨这一工作伙伴的加入，好像变得充满了希望和可能性。他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发了呆，偏头笑了一下，这才着手发动车子，赶快回家。
第二天，在朱诗雨的鼓励下，郑一铭决定去向张绍基汇报工作。
说是汇报工作，其实是借此因由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早上他和朱诗雨提及，关于如何做好质量部长还有许多困惑时，朱诗雨毫不犹豫地向他推荐张绍基。用她的话说，张绍基是质量方面的专家学者，又能把知识和实践相通，是 的老师。郑一铭也早觉得张绍基能力超群，便听取建议找上门去。
郑一铭满怀希望和诚意，敲开了张绍基办公室的门。
张绍基看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招待他坐。
郑一铭 次向张绍基汇报工作，一开始还有些许紧张，说得多了，才放松下来。可是他说着说着，却发现张绍基的态度有些敷衍。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合适，一口气把工作汇报完毕，再去看张绍基的反应。
张绍基道，工作做得不错。
他话虽这么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冷淡。而且多一句话也没有了，看样子，就在等郑一铭汇报完工作就出门。
郑一铭不知张绍基为何如此冷落自己，想了想，之前自己也没有什么得罪之处啊？紧张间，他瞥见张绍基书架上放着《论语》和《东周列国志》。
这两本书也是他常放在案头的。他自小喜欢国学，熟读儒家经典和东周故事，如今见张绍基书架上也有这些，兴趣相投，更觉亲切，也不紧张了，脱口道，张总也喜欢国学？
张绍基一愣，顺着郑一铭的目光望了一眼自己的书架，顿了顿，道，没错，我是很喜欢国学。郑部长也是？
郑一铭点头道，是的，我从小就喜欢读这些书，家父也要求我多读这些典籍，好好学习其中的道理。
张绍基面色稍缓，道，兴趣相投，确实是缘分。
郑一铭见张绍基态度缓和，料想此时对方应该不会拒绝赐教一二，他求教心切，便道，张总，我在质量工作中，遇到不少问题，张总能不能给我讲一讲国外的管理经验？我想要学习一番，好对手头的质量工作有所帮助。
张绍基顿了一顿，道，我说的你可能用不上。
这算是婉拒了，郑一铭有些意外，但他不肯轻易放弃，道，张总是在外资企业待过的，对质量工作很有见解。上次会议之时，我觉得您说得十分在理，想要再聆听一番，希望张总不吝赐教。
张绍基坐正，道，我讲的那些不适合，你还是问问别人吧。
郑一铭万万没想到，会遭到张绍基三番两次的拒绝，他有些急了，道，您是这方面的学者啊！您在质量方面那么厉害……您可是有杀龙的本事啊！
张绍基瞬间沉下了脸。他几乎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半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郑一铭被惊了一跳，嘴里还要说什么都忘了。
张绍基攥了攥手里的钢笔，又松开。精钢“咔哒”一声磕在桌面上。
郑一铭上下嘴唇碰了碰，道，张总，我…
张绍基沉声道，出去。
作者
刘天峰
长期从事质量工作
致力于高质量发展研究
策划：栗世民邵甜甜郑晓可
本期编辑：栗世民
演播：崔瀚文刘楚翘
剪辑：刘全奕
监审：沈艳阳
中国市场监管报社音伴工作室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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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质量官
电动车起火以后……
，他来了，他来了！
目录
第00章深夜赶稿
第章路遇事故
第章五子登科
第章老领导秦伟民
第章屋漏偏遭连夜雨
第章质量部的待遇
第章雪中送炭
第章找工作
第章黑中介
第00章祸不单行
第0章借钱
第02章医疗事故
第03章真假医闹
第04章峰回路转
第05章高干病房
第06章救命神药
第07章亲戚贾思道
第08章巨型酒窖
第09章企业年会
第章祭祀
第02章胙肉待遇
第章舞台之上
第章三杯酒
第章抽奖
第章身边的凶手
第章群体性事件
第章质量事故的后果
第章舆论
第章企业的叛徒
第章地盘之争
第03章质量重要是个借口
第章事故处理
第章攀上交情
第章检测报告
第章五招绝杀
第章春节拜菩萨
第章董事长的份子钱
第章企业界的教父
第章五大理论
第章质量部长
第04章部门聚餐
第章质量工作的潜规则
第章QC评审
第章质量部长不好当
第章挑选工作助手
第章和稀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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